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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讀的旅程——盧姵伊

看著外送的浮標在手機上緩緩移動、等待巴士十分鐘後進站、搭乘國際航班需提前三小時到機場,這是現在的日常。三十年以前的人仰賴地圖,二十年前GPS開始普及,如今沒有手機則很難出門。但我們為什麼來到這裡,不是以上萬殊移動方式可以解釋的。不只是地方到另一個地方,還有時間上的流轉。我們早已懂得,探索宇宙與飛行並非進步的全貌,我們對未來多了悲觀的想像。

卡爾維諾上世紀的備忘錄是怎麼看待我們所處的時代?他把文學和書籍放在一起,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憂心於兩者在工業科技時代有什麼下場。在千禧年以前,是書籍的太平盛世。下一個千年,他還是有相信,這是另一個太平盛世,說“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是文學才能提供給我們的。”

也許我讀得太少,並不如備忘錄寫的那麼有信心。只能說閱讀作為一種陪伴,可以發生在任何時候。在互聯網還沒有普及的年代,閱讀是認識世界的通道,以遙遠的風景與人事,擴充眼前有限的生活。但在這裡閱讀並不容易,視乎一個人的好奇心有多少,往往是自發的行動。畢竟在本地的學習環境裡,自得其樂的閱讀從來不是優先的。我中學時經常帶一本課外書去學校,像是遊走在校規的灰色地帶,因為並不是任何書籍都能帶進校園。某日物理課,老師看了看桌面上的書,用華語問:好看嗎。我點點頭。我的物理成績並不好,被質問時心裡緊張。讀自己的書,在當時追求統一的求學環境裡,是一種無聲的異議。我原來無法適應直排的文字,讀著讀著也習慣了,後來接觸更多港台出版的書,從文科沒有未來的此處轉向他方。

困頓總是悄悄降臨在生活中,而閱讀是出口。2020年開始的瘟疫至今尚未結束。最初的封閉時期,我重拾過去半途丟下的外語學習。回到最初的閱讀理解,從生字、文法慢慢熟悉另一種語系的生態,停滯的日子猶如注入微小的生機。後來我在網絡上看到從事翻譯的播主建議,如果感覺被困住就去學新語言,並分享語言障礙的“好處”。因為語言並不只是一種工具,更是裝載文化、思想的空間。從舒適的關係到陌生的圈子,理解錯誤、衝突與差異是必然的事。一個人,一個地方,如果無法面對收成不理想的處境,或者急切想要收成,那就不會迎來豐盛的一天。

即便現在的生活與網絡世界如此密切,與書籍相伴的時間受到擠壓,但我不得不回想網絡世界早期的聚落,個資還不是大平台數據、商業密碼。大家各自建立自己的小地方,在另外的小視窗守候上線的燈亮起,在無數夜裡細密地交談,翻讀更舊或新的留言,追看喜歡的作者更新日誌。那時候的連線溝通還是十分愉快的,也可以建立深厚的來往。

如今獲得資訊非常簡單迅速,每個人都只相信自己所看見的。很多時候我會懷疑,多認識未必能幫助人們互相了解,甚至提升判斷能力。不一樣的視角,文字話語都輕易被否定、被消音。如果我們自覺認識的事物有限,會不會更冷靜地對待這些輕易獲取的片段與圖像?會不會先想一想我們優先把握的是什麼樣的價值?即時資訊與文字文章未必是對立的位置,但是大量的即時消息多少總會侵蝕閱讀的念想,而如今吸收和認識往往停留在即時。我們總不能單靠這些來觀察自己和世界吧。無論什麼時候,我們都需要書籍和閱讀——從橫向繁複的摸索,到縱深精煉的探險,由此認識到不同姿態的飛行,各種看待世界的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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